宋洋
不止不休
作為演員,宋洋看到《不止不休》的劇本時很激動。現(xiàn)實主義題材、與真實存在過的社會階段有關(guān)、上映后可能會影響一部分觀眾,作品隊列中能有這樣一部電影,宋洋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其實成為演員后,他常常有這樣的感慨——他總能遇到把他往前推的角色,何其幸運?!恫恢共恍荨逢P(guān)注到了中國的乙肝群體/攜帶者人群,在出演他們中的一員張博前,宋洋也在劇組的安排下和十幾位乙肝病毒攜帶者相處了一天。他小心翼翼地展開采訪,擔心面前人不愿敞開自己,但預(yù)設(shè)的低氣壓氛圍并沒有出現(xiàn)。他們是如此需要傾訴和傾聽,同時每個人心里也都有不知如何處置的脆弱。若是思緒掠過那些經(jīng)歷,真實的情緒就會在交談的過程中累加,然后以一種旁觀者預(yù)料不到的方式噴薄而出。
那一天,宋洋見識到了這些真實的時刻,有時他正在低頭做筆記,正聽著對面人說起某一年、某一天他正在做什么,再一抬頭,面前的人已經(jīng)突然“破防”,連哽咽的步驟都沒有經(jīng)過,一下子痛哭到淚流滿面?!盀槭裁凑f生活是最好的表演素材,有時候演員在演哭戲和情緒戲的時候,會一點一點帶進去,但是你看,真實的呈現(xiàn)是很驚人的”,宋洋說。
在電影中,壓抑是一種貫穿影片始終的隱形情緒。但在那次見面里,生活不公和際遇帶來的壓抑是以一種更加戲劇化的方式出現(xiàn)的。宋洋一直很深刻地記得一個年輕男生,他沒有像別人一樣痛哭,總是把事情描述得云淡風輕。但是他總是忍不住地抖腿。“他的說話語氣跟他的身體展現(xiàn)出了兩種不同的節(jié)奏,一下我就解讀出來,他是糾結(jié)的,是擰巴的,他不認為自己需要來承認這些東西,或者不認為必須要呈現(xiàn)出自己的苦難。我特別理解他,但實話說,看著他這樣,會更讓我心疼?!边@一切都被宋洋記住,潛移默化在了張博的身上。影片最后,張博與白客飾演的記者韓東告別,對宋洋來說,這是很特別的一個他與角色的神交時刻?!罢J命”里夾雜著不甘心,對老友的真心祝福里又裹著自己的委屈和羨慕。
宋洋用一種很克制甚至平靜的方式處理了這個時刻,可能是對那個年輕男生狀態(tài)的另一種重述?!叭绻麖埐┛薜孟±飮W啦,可能就沒有那么讓人難受。他知道自己要憋回去,他知道哭沒有用,他可能已經(jīng)有無數(shù)次這樣的經(jīng)歷,他知道一點用都沒有,他很絕望?!泵恳粋€有生命力的角色背后都是真實而平凡的人,宋洋很早就發(fā)現(xiàn),當他人的故事真正進到心里,不僅自己對角色的刻畫有了尺度和參照,原本那些空想出的情緒和自我中心構(gòu)成的局促世界也會出現(xiàn)破口。演員,或許就是要不斷和自己的“小世界”對抗的職業(yè)吧。
宋洋
暴裂無聲
剛決定去演《暴裂無聲》里的張保民時,宋洋很忐忑。他是在城市長大的人,甚至沒有農(nóng)村的朋友。他知道忻鈺坤導(dǎo)演的電影是追求真實生活化的,在《暴裂無聲》的故事里,張保民不可能是一個穿著做舊礦工衣服的城里人。宋洋決定去北京的工地看看,他想盡辦法和工人們聊天,但卻發(fā)現(xiàn)“他們比我還想扮演城市人”。他遇到一位工頭,雞心領(lǐng)毛衣里穿著雪白的白襯衫,外面套著皮夾克,皮鞋锃亮。工人們努力融入這個陌生都市的狀態(tài)真實珍貴,但這是另一個故事了。開機前幾天,宋洋到了拍攝地,那是內(nèi)蒙古的一個村子。沒想到的是,比他自己更早接納張保民的竟然是當?shù)氐拇迕瘛?/p>
村民們看到劇組來拍戲,想要來問問又不好意思,直到看到了扮上了妝的宋洋。村民問宋洋,你也是演員嗎?宋洋隨意回,你看我像嗎?村民說,你不像,我看你跟我們一樣。“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的機會來了,就跟劇組說別喊我老師,然后我就跟他們在一塊聊,越聊越開心,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怎么跟他們一起坐在地上了?!彼窝缶瓦@樣和村民們一起待了三天,天南海北地扯,吃村里蒸的饅頭,村民問他,你這個人怎么沒有口音?宋洋說,因為我是河北的農(nóng)民。第三天,忻鈺坤導(dǎo)演從他面前經(jīng)過,竟然還在四處張望,沒找著他。忐忑的宋洋那一刻終于放松了一點,“我就知道我不用刻意去駝背或者什么姿態(tài)了?!?/p>
然而正式開拍后,對宋洋固有自我的破拆才真正開始。最初忻鈺坤對張保民并沒有明確的畫像和方向給宋洋。很長一段時間里,宋洋都感覺自己在苦苦掙扎?!八阅莻€時候我和導(dǎo)演有一個默契,就是不去看回放,我一眼都不敢看,生怕看了之后自己就不相信自己了,他也不會給我看。”現(xiàn)在回頭想,那段“扒層皮”的過程,或許就是張保民在宋洋骨頭上長起來的過程——走投無路,又必須得往前走,苦難、憤怒和殘存的希望蓋都蓋不住。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拍了十幾天,直到宋洋完成在礦場打架,嚼著饅頭,錯愕地看著一個人在眼前爬起來的那場戲,忻鈺坤終于拿著手機走了過來。忻鈺坤對宋洋說:“我不敢給你看視頻,就給你看一張照片,你看他像不像河正宇在《黃海》里邊的樣子?!薄獜埍C竦男螒B(tài)在那個瞬間終于落定了。忻鈺坤這時才告訴宋洋:“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都絕望了,你和張保民一絲共同點都沒有。”那年是宋洋拍完徐皓峰《師父》的第二年,忻鈺坤說那時宋洋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是機警和銳利,“眼睛里有刀子?!彼窝髥栃免暲つ菫槭裁锤叶ㄋ?,忻鈺坤說,為了挑戰(zhàn)不可能。宋洋想,這一定不是真實答案,但真實答案是什么,他也不打算問了。
在成為張保民的幾個月里,宋洋收工了也穿著劇組的軍大衣,回劇組住的包頭一家五星級酒店時,每次都會被保安攔。因為張保民說不出話,宋洋也不說話,他得在張保民的境遇里。在拍攝土坡追逐奔跑的戲時,宋洋受過一次很嚴重的傷。大家用車把他往醫(yī)院里推的時候,他感覺到一個年輕護士女孩看到他時“咦……”了一聲。那個時候躺在車上的是一個滿頭樹葉子,衣服漏著棉花,滿臉血的“野人”。宋洋覺得太爽了,他終于把張保民或許會經(jīng)受的事情經(jīng)受了一遍,和自己越拉越開了?!疤嵝牡跄憽钡囟冗^幾個月之后,宋洋完成了《暴裂無聲》。這種進入另外一個世界,替換掉自身氣息的體驗對他來說,是一個“奇跡性的東西”。
忻鈺坤在開拍前曾對宋洋說,要讓所有熟悉他在《師父》里樣子的觀眾認不出來他?;叵肫饋?,宋洋好像就是因為這句話開啟了貫穿至今的這種創(chuàng)作偏好。當初也沒想清楚,就一頭扎進了劇組,居然嘗到了甜頭。宋洋容易忘記具體的痛覺,正如所有的焦慮今天說來都云淡風輕了。對他而言,演員的脆弱在于是因為業(yè)務(wù)能力不足,沒能追求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暴裂無聲》逼他戰(zhàn)勝了這種脆弱。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宋洋感覺自己頻頻進入一種心態(tài)里,“你會知道這個過程要扒層皮,過程肯定非常痛苦,又想著實現(xiàn)的那一刻得多爽?!彼运麑W了山東話,和非專業(yè)演員一起演了《回西藏》,又進入了氣質(zhì)調(diào)性完全不同的舞臺劇《傾城之戀》??傊?,各種撕扯與打破的極端切換,就是《暴裂無聲》打的頭。
宋洋
規(guī)矩與分寸
連續(xù)合作了《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師父》三部電影后,帶宋洋走進武林的徐皓峰導(dǎo)演對他說,你得擺脫現(xiàn)在的類型了。因為不論是對影片類型還是角色氣質(zhì),“適應(yīng)”都是一種習慣,習慣會變成痕跡留在演員身上。宋洋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總有導(dǎo)演拿著不讓他適應(yīng)的極端角色找到他,并且趕鴨子上架,堅信他可以被掰到另一條路上去。從某種角度說,徐皓峰其實也是這樣的一位。第一次見組,宋洋是頂著時下流行的遮眼厚劉海去的,自然落選。后來徐皓峰看了宋洋的武打片段,再次約見梳好頭發(fā)的他之后說:“原來你長這樣啊?!痹谒窝蟮某绷鲓y發(fā)下,徐皓峰看到了他“舊時代武生”的做派——有韌勁兒,應(yīng)下來的戲,就算“虐死”自己也得演好,但同時動靜有節(jié),進退有度,快意恩仇都在規(guī)矩里?!耙?guī)矩”也是宋洋對東方武林的一大認知。徐皓峰的武林世界剝離開了虛構(gòu)的熱血江湖,在那里面武人也得生存吃飯,他們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社會階層?!耙?guī)矩”在這時便成為了一個雙向詞,“它既是一個規(guī)定,又是一種有關(guān)分寸和度的形容,我覺得這個詞還挺能代表我們東方的”,宋洋說。
在徐皓峰的劇組,宋洋觀察到演員廖凡在鏡頭前后狀態(tài)的反差。私下里,他是慵懶從容的。宋洋想,原來這就是在生活里把自己清零的表現(xiàn),他覺得這對自己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在演員的尺度中,拋掉外化的東西,例如改變表演方式未必能改變根骨,但如果把內(nèi)化的部分清空,一切就可以像水一樣,容器是什么形狀,人就是什么形狀。慢慢地,宋洋開始清理自己,讓自己在生活中像水,把情緒留在戲里去發(fā)泄,也讓自己能改變形狀?,F(xiàn)在如果忻鈺坤導(dǎo)演再見到他,恐怕不會覺得面前人身上帶刺,眼里帶刀了。“我現(xiàn)在就朝著廖凡老師在靠近,生活里就是溫溫吞吞,松松弛弛的。”
宋洋覺得,自己的表演之路一直是條彎路,但彎路給人風景,教人什么是風霜,什么是幸運,也讓他成為各種各樣世間縫隙里的凡人。他很享受現(xiàn)在能被業(yè)內(nèi)認可,有各種不同角色來找,但同時走在街上不會被認出來的狀態(tài)。前幾天,他拍戲收工,去酒店旁邊商場的電影院看《不止不休》。兩位觀眾大姐一邊看電影,一邊大聲討論。宋洋覺得她倆一邊說著不是很喜歡這種晃動的鏡頭,一邊還是緊緊跟著劇情走的狀態(tài)很可愛,聽她們說話就好像實時在閱讀彈幕。而在片場,他看到一位場務(wù)在伸懶腰時把手機啪一聲掉在了地上。但他沒有停止懶腰,而是看了一眼,罵了一句,把懶腰伸完,再去撿那個八成已經(jīng)碎屏的物件。宋洋覺得,能這樣繼續(xù)“閱讀”人,繼續(xù)像水一樣自在,真的挺好。
宋洋
Q&A:
你日常會做的運動是?最喜歡的運動是?
宋洋:我比較喜歡獨處式的運動,跑步、擼鐵,偶爾站站樁。喜歡在運動時聽一些有聲電臺的節(jié)目,讓運動摻雜一絲思考和放空,讓大腦不僅僅限于運動中。
這次嘗試Adidas 新一系列的運動裝備,感覺如何,你覺得這些衣物和鞋子適合用在 你的哪些生活和運動場景中?
宋洋:首先Adidas是陪伴我成長的品牌,對Adidas我是有感情的。其實現(xiàn)在的運動裝都很潮,有樣兒有個性,一些裝備也很酷很有硬核感,不單只適合出現(xiàn)在運動場合,搭配得當在日常生活中或者朋友聚會甚至一些活動上,也是會出彩的。
監(jiān)制:佟宇 / 策劃、編輯:李祺 / 統(tǒng)籌:趙文斐 / 攝影:張博然 / 采訪、撰文:閆夏 / 制片、美術(shù):Mia(一顆葡萄)/ 妝發(fā):丁偉 / 燈光:李紹西 / 后期:BopStudio / 助理編輯:鄒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