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格爾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桃花源
一首曲調(diào)歡快的《桃花源》作為2014 年賀歲歌發(fā)布，第一句歌詞就是：陶淵明在晉朝寫了桃花源。
這首歌意外走紅。當人們意識到作詞、作曲乃至演唱都是騰格爾時，大家開始對這位傳統(tǒng)意義上的老藝術(shù)家有了困惑。而這首歌熱烈程度同樣也讓騰格爾感到驚訝，也讓他借此機會對當下大眾對音樂的喜好產(chǎn)生了新的認識。
《桃花源》創(chuàng)作源于2011 年，騰格爾去重慶演出時，附近有個桃花源，他專門去看了看，“真跟陶淵明寫得差不多?！膘`感從那時開始。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桃花源?；氐奖本┖螅v格爾還是決定寫成自己的桃花源。在他看來，每個人去了桃花源都會跟著陶淵明的意境走，創(chuàng)作者卻要從陶淵明的意境中跳到自己的意識之中。“作為一個作曲家，應該經(jīng)常有新東西出現(xiàn)，這樣才能保住創(chuàng)作的生命力?！?/p>
他也承認，寫歌時還是想著要有“時代氣息”在其中，“如果按照陶淵明的思路寫，《桃花源》可能會寫得很雅，好山好水好寂寞的感覺。如果你寫給現(xiàn)代人，就必須貼近當下的時代感，要不然肯定不會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這也算一種積極入世的姿態(tài)。
延續(xù)詞曲的風格，《桃花源》的MV 拍得也尤為活潑，灑脫快活的騰格爾與一群年輕妹子縱情歌舞。拍攝前，導演問他，“咱們可不可以把它拍成豬八戒進入女兒國的感覺？”他點頭同意，“行！”事后，騰格爾說，“自己當時想得特別簡單，也不拘束自己，盡量完成導演的意圖?！?/p>
即便如此，在2013 年，這首《桃花源》面世后受到人們歡迎程度之熱烈，連騰格爾自己都感到很驚訝。他說：“寫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如此火，而歌火了以后，往往人們又會對創(chuàng)作初衷各種解讀?！八睦锩靼?，”如果永遠只寫一個風格，很容易被人們忘掉。”
事實上，沒人能擋得住這位草原上的一代歌王、天之驕子的自由且任性。之后，從《隱形的翅膀》《 倍兒爽》《 日不落》《 卡路里》，在娛樂時代，騰格爾，這位傳統(tǒng)意義上的老藝術(shù)家，卻已在網(wǎng)絡上掀起一次次狂歡。
而狂歡的同時，爭議也接踵而來，大家將之前的困惑集中成一個問題：騰格爾為什么要唱這些歌？
騰格爾
明亮與痛楚
“潔白的氈房炊煙升起，我出生在牧人的家里，遼闊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長的搖籃……”18 年前，當騰格爾唱出這首《蒙古人》時，被打動的不止是草原上的人。
1960 年，騰格爾生于內(nèi)蒙古鄂托克旗，父母都是公社干部，家中有五個兄弟姐妹。也是這個緣故，他從小被寄養(yǎng)在牧區(qū)的外婆家。牧區(qū)的草原寬闊無邊，人煙稀少，方圓20 公里才有幾戶人家，他有時十天八天也見不著一個人，從早晨到傍晚，直面他的就是茫茫草原?！疤焖岂窂]，籠蓋四野”這樣的畫面深刻地印在他的心中，也影響著他的個性。他不止一次說，草原人的個性是草原給予的，只有在草原上生活過的人，才能體會天地自然一體的感受。
1973 年，姥姥去世后，一向?qū)W習一般的騰格爾突然用功起來，考上了全縣最好的中學。初中畢業(yè)后，在姐姐的幫助下考上內(nèi)蒙古藝校。后來又學了三個月舞蹈，天天壓腿讓他覺得乏味，轉(zhuǎn)學了三弦，畢業(yè)就留校當三弦老師。1979 年，學校送他去中國音樂學院學習，在中國音樂學院指揮專業(yè)進修了一年后，他又考入天津音樂學院學習作曲。
到此，騰格爾過的是一個平淡的人生。
到了1986 年底，已被分配到中央民族歌舞團的騰格爾參加全國孔雀杯歌唱比賽，在那一次，他唱了一首自己寫于1983 年的《蒙古人》。
那段時期，騰格爾喜歡蒙古國著名詩人奇·其木德的作品，其中一首長詩中呈現(xiàn)了美麗而溫暖的蒙古草原，這讓他回想起童年，于是激發(fā)了他給這部分詞譜曲的沖動，這也成就了他。這首《蒙古人》的旋律將純粹的草原景致在騰格爾的歌中完美呈現(xiàn)。而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騰格爾都認為，包括《蒙古人》等作品并非依靠瞬間靈感而激情創(chuàng)作，或許是自他出生在草原上那一刻起，就在對草原的認識、認同與情感連接的過程中，奠定了他的創(chuàng)作基因。
到了上世紀80 年代末，騰格爾出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八千里路云和月》，專輯中收錄了《蒙古人》，此時，這首歌已是蒙古語唱一段、漢語唱一段。就這樣，傳唱《蒙古人》的除了蒙古族人，還有漢族人。當時，恰好“西北風”流行，經(jīng)常被制作人評價“聲音個性太強，大眾很難接受”的騰格爾趁著這陣西北風，憑著《蒙古人》火了起來。
騰格爾
1990 年代中期，港臺音樂流行，騰格爾這類的歌手集體陷入低迷。
但命運給了他機會。1997 年， 他發(fā)行了新專輯《出走》， 騰格爾在這張專輯里用十首歌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游子離開了家鄉(xiāng)來到他鄉(xiāng)， 卻在到達他鄉(xiāng)之后， 他后悔了?！?其中一首歌就是《天堂》，“ 你愛這里的天和地，卻還要到他鄉(xiāng)流浪?！被蛟S與他的社會身份有關(guān)，他無法回頭，故鄉(xiāng)只能存在于心靈的敬畏，騰格爾的家鄉(xiāng)既是天堂，也如天堂那么遠。
三年后，一直默默無聞的《天堂》經(jīng)過一個漫長的發(fā)酵期突然火了。而在這三年里，騰格爾幾乎對這首歌已然遺忘，“那幾年，我根本就沒唱過。三年以后，這首歌火了，我才開始唱，因為人們開始喜歡這個?！绷硪环矫?，40 歲的騰格爾也欣喜地認為，“多少年了，人們還是接受了我聲音的個性?！?/p>
隨后，《蒙古人》《 天堂》不僅成為騰格爾的成名曲，也成為大型文藝晚會的壓軸歌，或是蒙古餐館里彰顯其口味正宗的必備歌曲。
十八年后，身為中央民族歌舞團副團長，59 歲的騰格爾因翻唱流行歌曲《日不落》《 隱形的翅膀》又掀起了網(wǎng)絡的狂歡。顯然，他的再次明亮并非為了生活——《蒙古人》《 天堂》等歌足夠他吃老本。
不久前，騰格爾參加了一檔綜藝節(jié)目《少年可期》。在節(jié)目里，他和范丞丞等年輕藝人聊到《卡路里》 時，不禁感慨：“不唱這《卡路里》，估計你們都不認識我。”
也許是騰格爾這句感慨讓現(xiàn)場氣氛變得些許凝重，在場的年輕藝人們紛紛寬慰，說自己是聽《天堂》知道的騰格爾。
騰格爾笑罵了句，“滾蛋”，便岔開了話題。
事后，騰格爾在自己的微博上也分享了這段視頻：你是通過哪首歌認識的我？雖然這條微博之下，網(wǎng)友紛紛表示是《天堂》，是《蒙古人》，但不能掩蓋一個事實——當下年輕人聽過或喜歡《天堂》的到底有多少？以及另一個被人們忽略的事實，騰格爾作為一位在世界音樂和搖滾領(lǐng)域具有很強實力的藝術(shù)家，很多作品都是和交響樂團現(xiàn)場錄音制作的，這需要極強的演唱功底。而除了歌手身份，他專輯中的詞曲都由他創(chuàng)作。甚至在他參加《歌手》節(jié)目后，李健還專門發(fā)微博稱，“看了騰格爾老師的表演，才讓我意識到自己在從事一個了不起的行業(yè)?！?/p>
這至少都在證明一件事，騰格爾從未忽視過自己內(nèi)心的方向。
騰格爾
換個活法
騰格爾穩(wěn)穩(wěn)地坐著，頭頂光亮，面容自帶喜色，坦然總結(jié)這幾年的變化——“其實這些年，我在演喜劇，翻唱這些歌，都是我的嘗試。我覺得人生換一種活法，也是很有意義的。”
在年近50 歲的時候，騰格爾寫不出歌，他決意換一種活法，希望能重新調(diào)動起工作上的積極性。
當時，國內(nèi)的演出市場特別不好，他對公司說，“要不咱們拍電影吧？”公司特高興，當時找來的劇本也很多，他翻了翻，理直氣壯地說了拒絕理由：“我在1995 年時拍了《黑駿馬》，演的就是一個蒙古族歌手?，F(xiàn)在堅決不能演音樂家，也不能演蒙古人，不然沒什么變化?！?/p>
公司問他，那你想演什么？騰格爾想想，給了一個答案——離自己生活越遠越好。直到有一天，經(jīng)紀人跑來問他，“讓你演個騙子演不演？”他哈哈大笑地答應了。
于是，就有了2012 年《雙城計中計》里他飾演的老謀深算的江湖騙子，自帶喜感，表演驚艷。接著是2016 年，《快手槍手快槍手》里心懷天下的大隱高手，再下來就是《飛馳人生》里的大哥。
這種換個活法的精神延續(xù)到舞臺上，騰格爾翻唱了《日不落》《隱形的翅膀》等，有網(wǎng)友調(diào)侃：你毀我《天堂》，我毀你整個娛樂圈。
言下之意，騰格爾對流行歌曲的演繹都帶有濃郁的草原硬漢氣息。
“換一種活法，你得到什么？”
“談不上刺激了創(chuàng)作，但從心情上給我?guī)硖嗟臍g樂和放松，這幾年沒白過的滿足感?！彼话逡谎壅J真說，“真的，你看電影吧，雖然我演得不那么好，但對我，這是一種生活?！?/p>
“我們這些老人，在這個時代可能有兩條路，一是堅持自己的風格，與時代背道而馳；一是追隨時代的腳步，跟時代妥協(xié)。
你說，我是什么呢？”他把問題拋來。
“我可屈可伸，兩者都有?！彼f，“我既沒放棄原來的風格，同時也努力地跟這個時代接軌。藝術(shù)真的是一種遺憾的東西?！彼谧龅膶］嫛逗诩t》，已經(jīng)錄制了兩遍。一年前，他和樂隊編曲錄了一版已經(jīng)制作出來了，但醞釀一年后仍覺得不夠完美，又重新編，錄了一版?！耙郧耙煌砟茕?0 首歌，現(xiàn)在創(chuàng)作比較少的情況下，做音樂還是盡量能到100% 的完美，不留遺憾?！?/p>
其實騰格爾對任何歌曲都不是簡單地翻唱，而是重新創(chuàng)作，用自己的風格演繹，他趨于流行卻不會徹底妥協(xié)。“無論是作為歌手還是作曲者，你生活在哪個年代，就應該為那個年代服務?！?/p>
他認為這點很重要，而更為重要的是，是自身的堅持，“我身上有我的風格，永遠存在我的個性?！庇行├细韪柙~已不再流行于當下，他就改了節(jié)奏表現(xiàn)，翻唱流行歌曲時也盡量在演唱和編曲上有所創(chuàng)新。
如今，他演出時還是經(jīng)常會唱《天堂》，偶爾上綜藝翻唱時下流行的歌曲?！胺凑珖嗣穸贾牢伊恕Ｋ麄冋J識我，認識我的歌。那么，我唱什么歌都還是騰格爾。”
在《歌手》舞臺上，主持人問騰格爾，最喜歡年輕人怎么形容他。他笑了笑，說了一句：你大爺就是你大爺。
騰格爾
Q&A：
《桃花源》的詞曲作者都是你，當時是花了多長時間去寫的？
騰格爾：沒多久。其實一首歌成功以后，會有好多人夸大它的創(chuàng)作過程和意義。說心里話，一首歌就那么短短四分鐘左右，講不出什么大道理。它能給大家?guī)硪环N感受和享受就可以了。
詞比較簡單。
騰格爾：我特別喜歡歌詞簡單。有時候詞作者拿來歌詞給我，歌詞太長了，我沒地方發(fā)揮。詞越簡單越精煉，我的音樂就可以多玩一下。《天堂》還沒有出名的時候，我也請教過一些大師，他們就說，這個歌詞太簡單，這根本成不了歌詞。后來歌出名以后，很多人就開始夸。其實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只要這事成了就全是有道理的。
有人說你從2010 年以后，整個人變得更加的柔和了……
騰格爾：這個可能跟年齡有關(guān)系。我估計每個人可能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沖動也會多一些。隨著年齡的增長是會改變的，比如說我現(xiàn)在就是一切事情都可以過去。年輕時候可能有些事情肯定是一兩句對不上就會吵起來。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到一定的時候他會拿得起放得下。
你現(xiàn)在內(nèi)向了？在舞臺上可沒看出來。
騰格爾：不，那是舞臺上，上了舞臺那純粹是表演。
接到綜藝節(jié)目邀請時，會提什么要求？
騰格爾：一般不提，需要唱歌時，有些會提前要曲子過一下。我畢竟是學作曲的，音樂基礎(chǔ)比較好，對作品的理解比較快。我唱《日不落》那次，我跟工作人員說，你把譜子給我拿來看下。唱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是蔡依林的歌，以為這就是給我寫的新歌。其實我要是先聽聽原唱，可能會對我更有幫助。
如果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改編那些歌曲，會不會很快？
騰格爾：至少得半年。我不是馬上就改，什么時候找到感覺了什么時候改，那樣才是最好的。
所以音樂圈的朋友們可以放心了……有句對你的評價，“原來以為騰格爾的代表作只有《天堂》，現(xiàn)在才知道，只要大爺開心，可以把所有曲風流派都變成《天堂》?！?/strong>
騰格爾：哈哈哈，我開心。
這些歌，打破了大眾一直以來對老藝術(shù)家絕不會唱這類流行歌曲的印象。
騰格爾：就像剛才說的，我們面前有兩條路，要么你堅持自己的風格，跟這個時代背道而馳；要么跟隨時代的腳步，跟這個時代妥協(xié)。我是兩種都有，怎么說呢，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妥協(xié)的，我能唱，我還保持我的風格，那我怕什么啊，我干嗎不唱？
最后，評價一下自己？
騰格爾：還是一個很典型的蒙古族漢子。蒙古族漢子有兩個特點，一是心胸開闊，像我們遼闊的大草原一樣；另外，男人從不張揚自己，不喜歡霓虹燈下的喧嘩。這一點，我想可能自己是繼承了父親不愛張揚自己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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