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洋
共構
最近三年,尤洋將大量精力用在為UCCA策劃“表演藝術”項目上。從上世紀60年代起,“表演”便是當代藝術家常用的表達形式和媒介。2020年,疫情叫停線下展覽,UCCA便在世界各地集合坂本龍一、龐寬、馮夢波等九位藝術家,通過短視頻平臺舉辦了一場名為“良樂”
接力音樂會。事實上,“良樂”是對2019年的線下展覽和表演項目“園音”的呼應?;?9位音樂家在特定場合的即興接力演奏記錄,藝術家秦思源對聲音和影像進行“剪切”和“拼貼”,創(chuàng)作了一件四屏視頻裝置作品,并以“園音”為主題向觀眾呈現(xiàn)。疫情是一次突襲,“良樂”從某種程度講,是對“園音”線下展覽暫停的退讓和轉移。但這次線上項目也讓尤洋更加關注網(wǎng)絡空間對藝術形態(tài)實踐的可能性,也更在意網(wǎng)絡空間如何去和觀眾產(chǎn)生連接。尤洋認為,很多美術館在今天還在強調自己的單向輸出地位,“但實際上一個項目是否有效,一定在于你和觀眾之間形成了什么樣的關系,就像做雜志,編輯說要做到最好,但沒人看,這件事就沒有意義?!?/p>
在尤洋看來,UCCA的公共實踐部使用“實踐”而不沿用普遍被使用的“教育”二字是有用意的。說教式的教育將觀眾弱化為被動接受者,這會帶來藝術表達的低效,而線上線下并行的網(wǎng)絡表演直播項目,在尤洋看來,是后疫情時代非常有效的、性價比很高的一種工作方式?!傲紭贰痹谥辈ブ惺盏搅舜罅考磿r評論,“這種回饋機制是傳統(tǒng)的展覽達不到的,它所產(chǎn)生的很多信息和傳播點,其實是你和網(wǎng)絡觀眾共構的”,尤洋說。再次回到“公共實踐”的話題,尤洋在團隊中專門設立了表演類策劃人的職位——ta應有一種能力,去形成更多空間,讓美術館在線上及線下,都成為一個觀眾圍繞其內容進行創(chuàng)作、分享并與他人交流的場所。不久前,在UCCA Lab于謝子龍影像藝術館展出的“圖像的影子——當代繪畫的媒介、體制與空間”中,尤洋對傳統(tǒng)的展覽“權力分配機制”做出了挑戰(zhàn)。
在展覽現(xiàn)場,觀眾和藝術家可以通過二維碼對作品進行闡釋和評論。最終一幅作品可能會同時有六七個版本的介紹,在展覽過程中如果收到新的有見地的評論,美術館也會把它更新上去。李誕對參展藝術家尤勇的《聚眾獨處》的評論便被收錄其中。在聊了聊孤獨的內核,突破與不突破后,“‘新’到底是一種什么價值?我不清楚”,李誕寫道?!八运年U釋機制就第一變成動態(tài)的,第二變成多向的,所以即便是在一個傳統(tǒng)的繪畫展覽里,只要策展人足夠開放,足夠尊重觀眾,他也可以去建立這樣一個共構機制。”尤洋認為,“策展人寫篇文章就讓觀眾去讀,甚至期待觀眾背下來,不然就是觀眾沒文化”的姿態(tài)是不公平的,體現(xiàn)的是美術館單向的掌握權力方式?!坝^眾是買票的,ta是一個消費者,消費者為什么花了錢還要去被動接受信息?” 或許在今天,觀眾與美術館之間的“朝圣階梯”正在消弭。藝術在今天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跨學科的存在,進行藝術輸出的人可能在時尚、新媒體技術、哲學、建筑學上不能完全精專,但觀眾可能在某個領域里是更專業(yè)的。
尤洋
觀看
十幾年間,尤洋觀察到了中國觀眾與美術館關系的幾次轉向。初始狀況是,盡管門票便宜,觀眾也不認為里面展示的東西和自己有關。在第一次轉向中,美術館參觀開始“中產(chǎn)趣味化”,“周末去美術館的人心理上好像比去商場的人贏了那么一點點”。在隨后的變化里,伴隨著城市發(fā)展速度越來越快,一方面,人們會更愿意花時間去追溯過去的時光,美術館很多時候就提供了這樣一個平和的別處。另一方面,中國人一直相信知識改變命運,有強烈的看世界、學知識的欲望,對未來生活有強有力的追求和向往。當代藝術正是對日常生活和城市發(fā)展的關系的映射,它已經(jīng)和當代人的生活產(chǎn)生了真正的關系。“所以現(xiàn)在很多觀眾來美術館,是為自己的生活加入一種新的視角:它對我有用,我能夠理解。”
今天,美術館觀眾變得更加自信有勇氣,且有能力進行反向輸出。所以尤洋認為,高高在上、不考慮觸達效率的舊輸出在這種狀況下已經(jīng)很難成立。但這不意味著美術館不應去解釋藝術品。在這種情況下,對觀眾的信息輸出最好只停留在技術層面,即年代、材料、藝術家是誰,有怎樣的背景。另外,“美術館要說人話”,因為觀眾的語言習慣是多元的。1993年,英國泰特藝術館成立了“解讀部”,負責面向大眾的展覽的文字或語音材料的起草或者編輯。解讀部會就如何與非美術專業(yè)的觀眾進行溝通提出建議,以更加合理的方式向觀眾提供信息。尤洋認為,我們自然也不能把藝術理論家的話直接扔給觀眾。
在加入UCCA之前,尤洋曾是媒體人、搖滾樂手、演出策劃人和樂評人。寫樂評時他花了很大力氣,后來發(fā)現(xiàn)很多搖滾樂的歌迷其實不看樂評,樂評人這個行業(yè)慢慢就走了下坡路。所以現(xiàn)在當再次面對項目策劃,需要去輸出文化信息,尤洋認為“不一定是通過文字這種最保守的方式?!庇^眾花錢花時間走進展覽場所,核心訴求是來得到一些新的東西,比如學習到新知識,獲得談資,獲得一個社交機會,為工作日的苦惱找一個時空避難所……美術館所給出的內容一定要與觀眾的文化利益有結合之處。在“圖像的影子”中,尤洋就再次通過展陳方式強調“空間體感”,即在當今這個圖像的時代,藝術內容不能只與眼睛發(fā)生關系,一個藝術展覽給到觀眾的感受不是單獨的作品信息,而是整體的空間感受,身心的感受。
現(xiàn)在評判一個項目是否成功,尤洋有自己的四個維度:學術質量上有沒有學刊去回應;公眾的反饋和參與度如何;是否在有限的預算里做到了盡可能好的效果;有沒有對美術館項目的形式提出新的問題。社交媒體的轉評贊可以對第二點直接考量,在負責UCCA的宣傳部門時,尤洋減少了廣告預算,更多把資源用來發(fā)展自媒體?,F(xiàn)在,他也是小紅書和快手等平臺的用戶,每天會花很多時間看觀眾的評論和二次創(chuàng)作。尤洋說,話語空間就是公共空間,美術館若認為自己是一個城市的公共空間,那就不應該把自己和具有公眾討論的活躍網(wǎng)絡話語空間割裂開。
2019年,UCCA舉辦“畢加索——一位天才的誕生”大展,尤洋記得在展覽的最后一部分呈現(xiàn)的是畢加索創(chuàng)作晚期的一系列“五顏六色”的作品。他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很多觀眾在這里拍照,他們選擇的衣服和打扮跟背后的圖像居然是有關系的?!靶〖t書好像變成我們的另外一層展廳了,也很精彩。這說明美術館是一個可以繞過文字,繞過知識,直接從圖片層面進行交流的空間”,尤洋說。而第四層維度特別令尤洋關注?!拔姨貏e警惕美術館名義上是搞藝術的,但本質上是一個文化公司,不停按照一種固定模式輸出,量產(chǎn)內部結構一模一樣的文化產(chǎn)品。”
尤洋
空間
在深度參與過的藝術項目中,尤洋覺得2018年,藝術家趙要的“自然的力量:一萬平米作品在北京”很有趣。趙要將一件長116米、寬 86米的大型裝置作品放在野外,經(jīng)歷半年風吹日曬后回收。2018年5月18日,這件裝置被帶到1959年建成的北京工人體育場展開,在一整天的時間里完成了一次帶有儀式感的展示?!斑@件裝置的背景是什么?在一個特定的看臺上,你能看到另一側是北京的天際線。國貿的高樓很好看,這里是全世界現(xiàn)代主義改造最偉大的一個城市。每天夜幕降臨,高樓的燈光可以像繁星一樣亮起來,那些都是正在加班的身體?!庇妊笙?,在美術館里做社會現(xiàn)場是很難鮮活的,真實的東西永遠發(fā)生在城市街頭。但疫情的到來,改變了所有美術館能夠面對的實體空間。尤洋卻認為,這迫使越來越多的美術館去關注網(wǎng)絡語言,認識網(wǎng)絡空間的量級,研究如何用新的方式連接觀眾。
尤洋承認,或許在某些美術館突破困境的進程中,自己也扮演著保守力量的角色。所以他開始有意識減少自己策劃的項目,承認好多新的東西他也沒那么了解?!拔覀儸F(xiàn)在在培養(yǎng)90后的策展人,他們比我們年輕十年,這十年間世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掌握的藝術知識已無法去應對今天年輕人的創(chuàng)作。我覺得這已經(jīng)不是我的時代了,90后已經(jīng)三十歲,他們應該出來了。”但實際上,尤洋每天的日程還是以小時計算,他最近還對時尚產(chǎn)生了很大好奇,因為時尚掌握的文化資源、觀眾基礎和物質資源遠遠大于當代藝術領域,又與藝術同屬于視覺文化行列。未來他計劃要策劃時尚藝術項目,所以現(xiàn)在要去搞懂它。對他而言,真正的愉悅出現(xiàn)在寫作的時刻。那時候他會先把書房布一個展覽,把七八個樂器放在手邊,擺好茶煙酒,寫不下去就彈彈吉他吧。
尤洋
Q&A:
你日常會做的運動是?最喜歡的運動是?
尤洋:演奏和跑步,主要是演奏重金屬吉他和戶外跑步。之前Adidas送給我一雙Adizero Pro碳板跑鞋,壽命和腳感都很好。穿其他品牌跑鞋一般跑5公里,穿Adizero Pro可以輕松跑10公里。
這次嘗試阿迪達斯“武極”系列的運動裝備,感覺如何,你覺得這些衣物和鞋子適合用在你的哪些生活和運動場景中?
尤洋:棉質襯衣的設計很有趣,采用了中式盤扣,體現(xiàn)了跨文化的傾向。鞋履持續(xù)強調了低碳意識,采用了環(huán)?;厥詹牧?。我日常中習慣穿黑色運動鞋配中西結合的服飾,所以很容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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