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昀
做飯
《雪中悍刀行》拍了五個月,演員張若昀就在劇組里給大家做了將近五個月的午飯。劇組在離市區(qū)較偏遠的地帶,影棚周邊沒有太多可供選擇的餐飲,張若昀主動提出,自己掌勺,承包開工日的中午幾位主要演員的伙食。
在劇中飾演張若昀父親的演員胡軍也是“小灶”的固定成員之一,胡軍至今記得每每上午的工作結(jié)束,張若昀戲服也來不及全換掉,一般就是脫掉外層的衣袍,穿著戲里的夾衣便擼起袖子炒炒弄弄起來。
一個煤氣灶、一個電磁爐就是全部的廚具。食材要么是司機當天早晨從市場買來的,要么是網(wǎng)購。有些需要提前燉上的菜,張若昀會在等戲的間隙處理照料,總是有條不紊。
他甚至在做盡了自己熟悉的拿手菜之后,開始研發(fā)學(xué)習(xí)了廚藝中新的領(lǐng)域:“象山靠海,我就學(xué)了一些海鮮菜。到了夏天,想吃得不太油膩、清涼一點,又在網(wǎng)上學(xué)涼面和鹵面怎么做?!?/p>
張若昀有一個備忘錄,記著來吃他“小飯桌”的演員們的飲食習(xí)慣。如今距離拍攝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他還能背得出其中一位演員的忌口:“不吃豬肉,不吃雞,吃魚,但是不吃別的海鮮等等?!?/p>
問他:“那胡軍不吃啥?”
答:“他啥都吃?!?/p>
雖說做飯對擅長又喜好的人來講絕談不上是什么負擔,但在這樣一出長拍攝周期的戲里,作為男一號、場次最多的那個人,這樣真的不會給自己增添負荷嗎?張若昀對此有自己的解釋和認識。
對戲和人物該做的準備、研究、功課自然是一分也少不得的,但在這樣一部事關(guān)家國天下與個人成長并線行進的作品里,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親疏茲事體大,他以為,與其刻意維系一種交情,不如真的在日常生活的點滴里彼此走近。而每天一起吃飯,就是和戲中所有家人、伙伴們最好的相處方式。
“我覺得做飯在表演上給我的回饋,比我僅靠專業(yè)技巧去構(gòu)建關(guān)系更加值得,所以,我不會覺得這件事我分心了。因為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大家建立真正的情感聯(lián)系,而不是去表演情感聯(lián)系。”到后來張若昀自己都開玩笑說:“我通過這件事抓住了他們的胃,俘獲了人心?!?/p>
張若昀
童話
張若昀在操持照料旁人中表現(xiàn)出的細致和用心,依他自己的話說,是受了《雪中悍刀行》中他飾演的角色——徐鳳年——的影響。
“我被徐鳳年感染了。”隨著日復(fù)一日地為大家下廚,拍攝的進度也在一點點往前推進,徐鳳年由意圖遠離朝室不問政事獨自行走江湖,到被不可推卸的責任所負所托,逐漸扛起家國之梁。張若昀知道,這次的角色本就是個“愿意為別人付出很多”的人,戲里戲外的所作所為“對上了”,他自認在這行動中收獲的養(yǎng)分遠遠超過了自己的付出。
無心之舉,就這么變?yōu)榱俗晕页删偷穆窂健?/p>
《雪中悍刀行》的開篇是詼諧的,張若昀也是松弛以待,放眼看去不在話下的感覺。但在他的認知里,這趟與徐鳳年一起走下來的路程到最后,“是一個大悲劇”。
“所有發(fā)生在徐鳳年父親徐驍身上的悲劇,徐鳳年一直想躲避,但還是都發(fā)生了?!蔽ㄒ坏膶捨渴牵赣H在他的“國”里得到的愛戴,徐鳳年也都得到了,而且是以一種超越了父親的方式。
超越在哪里?
“超越在徐鳳年沒有讓更多的普通人為他的命運做出過多的、不必要的犧牲?!?/p>
張若昀的眼睛里總是有沉穩(wěn)的微光,講話時語調(diào)和緩。水面波鱗,微風(fēng)而已。既有熱烈,卻又絕不是麻木、盲從。
“了卻君王天下事”是徐鳳年在《雪中悍刀行》第一部結(jié)尾時的歸宿,張若昀以為這“簡直就是童話,里面一定有理想主義的東西,也是這個劇可貴的一面”。
“裝壞小孩兒”——這是徐鳳年寫在《雪中悍刀行》創(chuàng)作筆記上的第一行字(他順便告知我,出演《慶余年》時他也在第一行寫了類似的一行字,那是“范閑:裝乖小孩兒”)。這只是創(chuàng)作最外面的一層“表象的殼子”,一個“抓手”,接下來,才是“剝洋蔥”的開始。若一定要以《慶余年》做對比的話,張若昀愿意說,徐鳳年跟徐驍?shù)年P(guān)系,則更多了“理解、傳承和溫情”。
這個“裝壞”的小孩兒其實內(nèi)心深處的愿望非常簡單,什么城邦的繼承、權(quán)力的集中,徐鳳年都不在乎,他就是“希望一家人能團聚”——“不光希望自己家人能團聚,他也希望別人的家人不要分開,他希望自己遇到的所有好人都能生活在一個溫情的氛圍里面?!彼孕禅P年一直拒絕用父親徐驍殘酷的方式行事,徐鳳年明白,任何的大事都需要犧牲,犧牲者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但這樣的冷酷命運能不能少一點,再少一點?僅此而已。
“徐鳳年是一個特別溫柔的人?!毙祢?shù)囊磺行禅P年都懂得,徐鳳年只是想試一試,“我用我的方式,能不能一樣達成所愿?!?/p>
所以徐鳳年故意遠走,不習(xí)武不練功不入局,他單純地以為:“只要我做一個廢物,一切就會好,就不會有人因此受到傷害?!?/p>
直到陪徐鳳年長大的忘年交老仆老黃因為徐鳳年犧牲了,徐鳳年才從理想的幻覺中蘇醒過來?!靶禅P年一開始覺得他不作為、不爭,就不會失去,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不做、不爭,也會有人主動去犧牲?!彼裕禅P年必須得做點什么了?!暗窃趺醋??用父親徐驍?shù)姆绞?、前人的方式?不,徐鳳年要用自己的方式做,這個方式的原則,就是不能讓任何人犧牲?!?/p>
聽起來有點“理想國”不是嗎?
“對,非常理想國?!?/p>
通過拍攝《雪中悍刀行》,張若昀深深了然了何為“悲天憫人”。負重前行固然是辛苦的,毫無疑問,但如若不這樣活,輕飄飄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
張若昀
Q&A:
有一場戲,很浩蕩,父親徐驍?shù)谝淮螏禅P年下到地下暗室,那是祭奠亡軍將士的“殿堂”,堆滿了勇士的頭盔,那場戲幾乎沒有打斷,儼然就是一場舞臺劇的整個一幕。
張若昀:對,那是一個特別肅穆的場。你看,這個戲就是這樣,表象特別嘻笑怒罵,但如果連貫著看,一定會覺得淚點比笑點更多。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些戲,都會自己讓自己鼻頭一酸??墒沁@個戲的方式不是故意渲染讓你覺得悲情,讓你哭,沒有,我們就是把人物的命運擺在那兒,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好玩,但當你跟著人物命運共呼吸,就會有特別多的莫名的淚點。比如你說的這場戲,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徐鳳年真正理解父親了,父子之間精神上的傳承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你覺得徐鳳年有迷茫的時候嗎?
張若昀:他一直挺迷茫的。他嘴上一直在說“我要走一條跟我父親不同的路”,一開始很篤定,但是他每走一步,就發(fā)現(xiàn)他父親其實也給他安排了另外一步,他每一步都在父親的設(shè)想中。第一季,全劇到最后,徐鳳年才真正做到了讓徐驍意外,就是:“徐驍,我猜到你的計劃了,但你的計劃里面有人要犧牲,我選了一條路,不讓人犧牲。”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徐鳳年執(zhí)行的這個計劃里面,有一些助力也是來自于父親給他的安排。徐鳳年就一直在這種迷茫中,但是在這個迷茫中也加深了他對父親的理解,就是父親并非他想象中的冷血的人。
你個人,在這次創(chuàng)作中想完成的自我表達是什么?
張若昀:我在一部戲里想表達的除了角色情感之外的我的個人情感,這是一個密碼,永遠也不會說出來,永遠不會讓觀眾知道。因為說出來——是用語言,但是一個名詞在每個人心中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就用一種抽象化的東西表演完了之后,尋找知音跟共鳴吧。演員心里真正想表達的那些跟自己切身相關(guān)的情感,永遠要是一個秘密才對。而且人的心境也會改變。我前一陣去給徐鳳年配音,又想起好多拍攝時候的事情,但我也意識到,很多東西變了。
變了?什么變了?
張若昀:其實我原來有一個習(xí)慣,就是在后期配音的時候,我會覺得當時原音的表演有一些瑕疵,就像在錄音棚里去修正,但其實這是一種矯飾?,F(xiàn)在我就不改了,因為我意識到一定是拍攝當時的那個想法最投入最真實?,F(xiàn)在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再對它挑挑揀揀,在技術(shù)上說怎么樣能讓這個東西更好,但我覺得好像就有點匠氣。
所以我能這么理解嗎?現(xiàn)在的你跟過去相比,其實對自己沒那么挑剔了?
張若昀:也不是不挑了,我覺得更愿意相信當時的判斷了,這個事情在那個時候就是這么發(fā)生的。
你覺得在人生里,“自由選擇”這件事真的存在嗎?
張若昀:人當然是不能永遠自由選擇的,只是有限選擇吧。而且人生沒有假如,就是沒有“回到當初,你換一種選法,結(jié)果會走向另外的什么”這種可能。它是一系列的因果的相撞,就是你錯過了這個,沒準兒撿到了那個,你撿到了那個,沒準兒錯過了這個,沒有回頭路。
攝影:梅遠貴 / 策劃:葛海晨 / 采訪、撰文:呂彥妮 / 統(tǒng)籌:王行易、李豪佳 / 形象:李潔晨 / 化妝:朱文芳 / 發(fā)型:賀志國 / 服裝助理:馮雨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