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智
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
廖智,最美舞者。十一年前,汶川地震奪走了她的親人,還奪走了她的雙腿,但永遠奪不走的,是她的堅強與美麗。身處逆境,廖智笑對人生,如鳳凰涅槃般重生。
廖智
上?!貞c——北京
廖智的一天是緊張而充實的,早上6 點,1 歲多的兒子會準(zhǔn)時醒來,然后是3 歲多的女兒醒來,忙碌的早晨開始了。
“把大的送到幼兒園,一邊照顧小的,一邊跟老公開始討論工作上的事情。差不多11 點鐘停下來,買個菜,我喜歡自己做飯,然后下午又是工作?!?/p>
廖智所說的工作,主要指的是夫妻倆正在著手推進的項目,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晨星共融。
晨星,早晨的星星,明亮但稀少?!澳壳爸袊刂娜后w有2000 多萬人,絕對數(shù)量很多,但相較于14 億人口的基數(shù),他們是絕對的少數(shù)群體,就像晨星?!?/p>
而共融,則寄托著廖智的美好心愿。“星星都是會發(fā)光的,但需要機會。如何去體現(xiàn)這個群體的價值,讓這些星星也匯入燦爛星空?我們認(rèn)識很多優(yōu)秀的朋友,但因為截肢,人們看到他們的時候,永遠看到的是短板。每個人都不是完美的,高點、矮點、胖點、瘦點、眼睛視力差點,只是肢體障礙這個短板太明顯。”
在廖智的構(gòu)想里,共融是逐步推進的。首先從身體開始,做科技和醫(yī)療方面的康復(fù),讓輔具幫助這群人真正走出家門,被看見,然后才談得上實現(xiàn)個人價值和社會價值。“我跟朋友聊天,他說如果不認(rèn)識我,根本不會關(guān)注這個群體,因為離自己的生活太遙遠了,但2000 萬人絕對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他們在哪里呢?他們都躲起來了?!?/p>
廖智的語速很快,看得出來,她對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有充分的思索和討論,而為了這個目標(biāo),她甚至在2019年折騰著搬了兩次家。一次從上海搬到重慶,在那里住了4 個月之后,發(fā)現(xiàn)重慶雖好,但對她的夢想來說并不是個合適的孵化地,于是再次搬到北京。“在西南地區(qū)做這個事情的想法好,但和現(xiàn)實有脫節(jié),在目前看來,一線城市會有更多的人,能夠很快地接受‘共融’這個概念,并且更愿意來支持我們?!?/p>
帶著兩個幼齡孩子,一年兩次長途搬家,廖智對此一語帶過,沒有任何煩或者累的表示,輕松得就像全家出門看了兩場電影一般。
廖智
穿上假肢 就像戴上眼鏡
廖智走進攝影棚,步伐輕盈,讓人很難注意到她的假肢——即使它們是那么與眾不同。
“以前我也會要求把假肢包上一層殼,但現(xiàn)在我走過了那個階段,它不用偽裝成真實,因為它自己就是真實。藍的、綠的、赤橙黃綠各種顏色都行,就像染頭發(fā)可以隨便挑各種顏色一樣,因為那就是自由地做你自己?!?/p>
這樣的意識其實很早就已經(jīng)萌芽,在生活里那些尋常時刻。為了重歸正常生活秩序,廖智曾經(jīng)有段時間去重慶的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公交車來回一兩個小時?!捌鋵嵳娴囊呀?jīng)累到不行,可是有老人上車,人家看你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坐在愛心專座上,不讓座不好意思,只能站起來堅持。還有一個朋友,認(rèn)識了幾個月也不知道我的情況,有次我們?nèi)コ匀毡玖侠恚枰撔?,我連腿一起脫下來,結(jié)果他特別驚訝。那一刻我終于明白空氣中彌漫著尷尬是什么感覺了?!?/p>
拆掉假肢上的外殼,就讓它自然而然地顯露于人前,廖智說:“其實是拆掉了很多自我的禁錮。”
但現(xiàn)實中仍然存在著諸多需要克服的問題。廖智在微博上曬自己穿裙子的照片,有人留言說:“你這樣應(yīng)該穿長褲,露出腿來會嚇著人?!彼嵵氐鼗貜?fù):“穿裙子或是穿褲子、穿長的或穿短的,這是我作為一個獨立、有尊嚴(yán)的人的自由?!?/p>
微博被大量轉(zhuǎn)發(fā),很多人覺得它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暗谝粋€感覺是你被侵犯了,連想穿什么衣服的自由都沒有了。但并不僅僅這么簡單,我面對這樣的質(zhì)疑,和我一樣境況的人同樣在面對這樣的質(zhì)疑。老公說:‘你干嘛理這種人?’我說如果我不發(fā)聲,還有誰來發(fā)聲?或者將來也有,但此刻我遇到了,我感受到了,我就要負(fù)責(zé),也希望更多的人學(xué)會為自己的言行負(fù)責(zé)。”
愛從尊重而來,先要有最起碼的尊重,才能談更高級的愛。廖智心心念念做的共融項目就是希望首先讓這個群體獲得尊重。
在我們這個時代,迪士尼電影里的公主已經(jīng)進化到不需要王子來搭救,她自己就足夠強大,小巧秀氣的廖智也有著勇敢堅強的靈魂。給三歲多的女兒講晚間故事,廖智幾乎不講繪本,她講真實的人生?!拔覇査肼牥职謰寢尳Y(jié)婚的故事嗎?她想聽,我就說爸爸當(dāng)時是干嘛的,媽媽當(dāng)時是干嘛的,媽媽的腿為什么沒有了,為什么會裝假肢,和爸爸是怎么認(rèn)識的,她很喜歡聽我講這些故事。”
“假肢永遠無法替代手腳,它始終是外在的輔具,但與假肢相處10 年之后,我習(xí)慣了它的存在,不再去刻意地感知它,清晨起床穿上假肢,就像每天起床要穿鞋,就像有人起床要戴上眼鏡。
廖智
像孩子一樣堅強
從地震廢墟中被救出,截肢、住院,廖智說,從那個時候她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已經(jīng)沒有腿了,如果躺在床上一直這樣下去,我可能連別的東西也沒有了?!?/p>
她開始以超越常人的毅力適應(yīng)假肢,重新跳舞,成為感染無數(shù)觀眾的最美舞者。而挑戰(zhàn),在走下舞臺后仍然繼續(xù)?!拔乙恢眻猿诌\動,截肢以后身體狀態(tài)始終和常人有異,比如說我的血壓就只有70/40mmHg 多。我想健康地生活,看到孩子們將來結(jié)婚生子,和老公白頭偕老,成為父母最信賴的依靠。所以,我還真是帶著責(zé)任感在鍛煉,而且?guī)е乙黄饎??!?/p>
無辣不歡的川妹子把家里所有的辣醬全扔掉:“因為我知道自己如果看到就會忍不住?!眱蓚€孩子她都想順產(chǎn),醫(yī)生說她這樣的情況,孕期增長的體重一定要控制在25 斤之內(nèi)才有可能。于是她所有的營養(yǎng)攝入都算得特別精細(xì),最終達成了目標(biāo)?!芭c其抱怨吐槽,不如去做一點實實在在的事情。很多人問過:‘是什么支撐著你渡過最艱難的時候?’可是在我的回憶中,根本就沒有那個最艱難的時候?!?/p>
這樣的廖智讓所有人都豎起大拇指,夸她一聲堅強?!翱墒且婚_始我是挺反抗別人說我堅強的,內(nèi)心里我就是一個需要很多愛的女人,挺愛哭的,有情緒就會發(fā)泄出來。”
“但現(xiàn)在的我看來,堅強有很多種形式。比如我女兒很容易哭,看著挺脆弱,但哭完之后幾分鐘就沒事了,這也是一種堅強。我為什么愛跟孩子在一起,我想可能就是我這么多年,還有著孩子般的性格,心直口快,不會掩飾自己,而且很敢表達,即使我知道這個想法說出來有人會覺得可笑,但還是會講,因為哪怕一百個人笑你,但只要有一個人有興趣,我就找到了一個同伴。所以,探索、好奇和旺盛的生命力,我覺得這是真正堅強的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