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畢遠月Bruce Bi
導語:對我這個半輩子不住上海的上海人而言,除了外灘,這座城市能喚起我往昔回憶的所在并不多了。而我記憶中的外灘只是中山東一路上面向黃浦江的那一溜兒老建筑。
和平飯店和中國銀行是這溜老建筑里我從小就知道的。印象中和平飯店應該是上海最早的“涉外賓館”。從前路過它的大門,總見到人高馬大的外賓和花里胡哨的港澳臺同胞,人人衣著光鮮、香氣襲人。后來又聽說“和平”一樓里有一家爵士吧,靠一支老年爵士樂隊“撐市面”,奏的都是歐美金曲。那時,“涉外酒店”是不能隨便進的,聽進去過的人一形容,由南京路邁進和平飯店的那一刻,簡直就像尼爾·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感覺,“這是一個人邁出的一小步”,卻是人生經(jīng)歷的大飛越。那年頭,進過“和平”就已經(jīng)很牛了,再聽過老年爵士樂隊,絕對是見過大世面的。有一年回上海,我約了個同樣敬仰“和平”大名的法國朋友一同去瞻仰。車半途,出租車司機弄明白了我們的意圖,脫口一句:“關掉了!在裝修?!币虼?,今天終于走進和平飯店的大門時,雖沒覺得自己邁出了阿姆斯特朗的一步,但心里充滿了如愿以償?shù)男老矃s是不假的。
果然,“和平”給我第一印象就是前臺的專業(yè)效率與細心周到。后者其實是一種比較上海人特質(zhì)的作風,它能給費爾蒙的專業(yè)精神錦上添花。而“和平”最讓我意外的還是它那中、美、英、法、德、日、印等風格的“九國套房”,它們并非是上海全球化后才出現(xiàn)的新概念,在和平飯店還叫華懋飯店和沙遜大廈時它們就存在了。這家歷史酒店所蓄含的時代精神也由此可見一斑。
晚飯后我便去了酒店的爵士吧?!袄夏昃羰繕逢牎笔俏疫x擇入住和平的重要原因。30 年前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樂隊的名字時,整個中國正從曾經(jīng)的自錮中醒來。30 年雖只是歷史長河里一個小旋渦的長度,而中國經(jīng)歷的這30 年,足以讓它已超越某些文明在300 年中的改變。因此,當我打聽到這支樂隊還存在時,的確有一點意外。那晚我到得早,發(fā)現(xiàn)爵士吧中較好的位子已都訂了出去。將近開場時,老人們陸續(xù)到了。他們上臺落座,端正衣冠、打開樂譜后笑瞇瞇地望著臺下,好像曾經(jīng)上海人打招呼時愛說的:“來啦?”接著,領奏的薩克斯風吹響了一個音符,一首首舊時金曲在酒吧中回蕩起來。除了爵士老調(diào),“老年爵士樂隊”表演的曲目還有許多三四十年代的流行曲,應該是酒吧里的“老外”爹媽們在高中畢業(yè)舞會上會選的音樂,對這些“老外”而言,這類音樂可能很陌生,就是在存貨最足的舊唱片行里都不見得尋得到。七八十年前的美式流行樂,在21 世紀的上海居然還有一群老人在演奏,這本身就很不一般,難怪在這間酒吧里,樂隊從不是背景而永遠是主角。
再看舞臺上演出的老人們,他們演出的同時也一邊陶醉在自己的音樂里。特別是一人獨奏時,人人都是洗耳恭聽,似乎越熟悉的曲調(diào)里越有值得去仔細品評的新鮮音符。在他們的音樂里我感受到了歡快與熱烈,也覺察出一種對往昔記憶的描述。在這個拼命向前的時代里,從前、曾經(jīng)總被視為包袱,而投入情感對其描述則變得有點兒奢侈了。而在和平飯店的大樓里我感受到了另一種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它努力地保留著往昔,認真地品味著當下不緊不慢,沉著自然,沒有門外那個世界的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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