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妮
八小時前的四年
就在采訪的前兩天，話劇《如夢之夢》官宣倪妮出演顧香蘭一角。那時，她剛進(jìn)組一周，與同場演員們一起在排練室圍讀劇本、走位。之前，倪妮主演的《幺幺洞捌》是一出兩小時左右的話劇，排練了一個半月，而《如夢之夢》是賴聲川導(dǎo)演最龐大、最復(fù)雜、最具突破的戲，時長八小時。這么一比，緊迫感自然就來了。
倪妮記得自己第一次觀看《如夢之夢》是在彩排場：“其中一橋段，兩個角色在走廊中擦肩而過，整座舞臺極具形式感，這種形式感帶給我一種‘震驚的美’。我看的版本是張本渝老師飾演顧香蘭這個角色，我立刻喜歡上了‘顧香蘭’，她充滿變化?！?/p>
倪妮
這份歡喜，倪妮不加掩飾和隱藏，她向賴聲川直接表達(dá)了創(chuàng)作熱情：“賴?yán)蠋?，我想演！”那時，賴聲川給她的答復(fù)是：“你還是太年輕了?！睂嚶暣ǖ幕卮?，倪妮沒有太多糾結(jié)，她想了想：“以我當(dāng)時的年紀(jì)和閱歷，確實難度太大了，何況我也不是什么角色都能駕馭啊，即便在影視劇里我也做不到，何況這是在舞臺上，需要和觀眾零距離接觸?！?/p>
她信任賴聲川。正如當(dāng)初賴聲川對她說“你還是太年輕了”一樣，她依舊信任賴聲川這一次對她說的“你可以”。賴聲川的信任讓她無須探究“為什么”?！百?yán)蠋熯x我，就已經(jīng)傳達(dá)出一個訊息?‘你的形兒可能像了’，至于再怎么捏，能捏出一個什么樣子，每一個具體的細(xì)節(jié)和每一個切實的感受，還得靠演員自己?！?/p>
倪妮
“哪怕不是話劇，而是一部新的電影、電視劇，接觸到新的角色?在演之前，演員總會想很多，因為你重視、你喜歡、你想盡力做好……諸如此類。在它還沒最終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時，你都會忐忑不安。這是正常的心理反應(yīng)?！钡谝淮纬鲅荨剁坨鄱窗啤窌r，倪妮幾乎沒有話劇經(jīng)驗，她天天晚上在家手拿劇本，自己跟自己一遍遍地演，她也會反復(fù)向賴聲川發(fā)出各式各樣的追問。賴聲川對她說，話劇，演一百場不過是打底?，F(xiàn)在，倪妮算了算，自己才演了四年三十七場，她需要耐心，需要給自己時間去成長，去等待肢體上的變化、心態(tài)上的變化、表演上的變化。
“我要做，我必須為它留出時間?！彼诖@種變化，每年都讓自己回到舞臺上?！耙驗槲沂窃拕〉摹芤嬲摺?。”
倪妮
《幺幺洞捌》第一年演出，倪妮心中會翻騰起很多雜念，“我不能忘詞”“我要醞釀情緒了”“之后要說日語臺詞了，不能說錯啊”?哪怕穿上戲服，候場那刻，這些話依舊如一道道彈幕劃過。《幺幺洞捌》的體量并不大，周末一天可以演兩場，一場是下午3點，一場是晚上7點。
“第一場，我感覺還行，到了第二場，我就覺得好累。”上臺前，累占據(jù)了倪妮的大部分感受，但她又會覺得整個人放松下來，就像拍攝電影《金陵十三釵》的時候，倪妮的表演老師曾教她一個方法，表演前高抬腿、爬樓梯，使人處于氣喘吁吁的狀態(tài)。“當(dāng)身體放松了，你說出來的臺詞（因為太熟悉了，已經(jīng)可以脫口而出）不管是節(jié)奏還是重音，都是最自然的。當(dāng)腦子里沒有了那么多雜念，給出來的東西反倒是最自然的。”
倪妮
有人說，表演就是一顆心，曾經(jīng)倪妮也深信感受比技巧重要，但越是深入表演這種城堡的內(nèi)部，倪妮就越能領(lǐng)悟，掌握表演中的這份技巧同樣重要：“只有扎實的功底，才能釋放你心中的感受。感受是天性，有人天生感受力強、敏感，有人天生偏理性，兩者沒有對錯。但理性和感性得相輔相成啊，單靠一方不太可行?！?/p>
對表演的喜愛在思考變化間流淌出來，倪妮的這種慷慨激情很容易感染到眾人，那是某種天真和理性的融合。她笑著自我調(diào)侃，感性的女演員又總喜歡強調(diào)自己挺有邏輯的。
倪妮
三年前的二十天
關(guān)于2019 年“金雞獎”的那則故事在網(wǎng)絡(luò)上被復(fù)制粘貼了無數(shù)遍，如果從倪妮的視角來看，是這樣的：那天，她穿著一雙超高的高跟鞋，拎著曳地長裙，正打算去上廁所，沒想到必經(jīng)之路遇上攝影記者拍攝，一位媒體朋友順勢截住她，問：“能不能采訪幾句？”倪妮答：“我沒有作品，真的沒有底氣接受你們的采訪，等提名了，我給你們采?！边@話就成了倪妮的金句，在網(wǎng)絡(luò)不斷發(fā)酵，被引用、傳播……直到三年后，第35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倪妮憑《漫長的告白》拿到了最佳女主角提名。聽起來像是一個故事?有鋪墊，也有呼應(yīng)。
倪妮
獲得提名的人總要被問到“緊不緊張”這一題，倪妮嘴上答“還好”，心里更加平靜?！拔抑翱戳恕秼寢?！》，的確好，不論從演員的表演，還是從社會的話題度來說，都沒得說。因為沒抱著拿獎的心態(tài)來，所以反而很放松?！?/p>
倪妮的云淡風(fēng)輕，并不意味著否認(rèn)這提名的沉沉分量。
倪妮
可以稱之為幸運，倪妮遇見了張律導(dǎo)演，這部《漫長的告白》是她喜歡的風(fēng)格：“整部作品平淡、娓娓道來，好像沒什么劇烈的戲劇沖突，好像沒說什么具體的故事，但好的電影不是給你一個明確的指向，而是讓你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歷產(chǎn)生不同的思考。對我來說，這就是值得去做下去的事。”
2020 年1 月在日本柳川拍攝《漫長的告白》的那二十幾天，是令倪妮感到舒適的日子?！拔液孟癫挥萌ハ?、不用去設(shè)計，任何事，到了現(xiàn)場再看，張律導(dǎo)演也許不會按劇本來。他說，他在韓國拍戲的時候，都沒什么劇本。他永遠(yuǎn)不會告訴你該怎么演，也可能一遍就過了，他或許不知道哪里有問題，也可能他知道，但他不告訴你?這是他跟演員合作的方式。”
倪妮
跟隨倪妮，像坐上了船，搖搖晃晃回到三年前那個冬日柳川。有種錯覺，倪妮似柳川，很好地鑲嵌進(jìn)張律的電影世界，虛構(gòu)時空里，在庭院中讀書、在酒館里唱歌、在街道上起舞、在河川中游船……但它又終究是一種錯覺，倪妮此刻正抱著腿，舒服地坐在休息室的圈椅上：“在酒館唱歌可不是我會干出來的事兒，還有跟兩個男人的情感糾葛，也不是我期望會遇到的。”那種飄忽不定的日子，倪妮相信世間有人會愛，他們嘗試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暗夷壳跋蛲氖欠€(wěn)定的、有根的生活。我希望能有一個‘家’，在一個踏實的地方待著。我說的‘家’是指屬于自己的地方，至于你們要說的‘家庭’，那是可遇不可求的?！?/p>
倪妮
是《漫長的告白》，抑或和賴聲川合作了話劇的緣故，讓倪妮給人留下了某些文藝的想象？她不知道。也許過陣子，大家的印象又會變了。接下來，倪妮有一部大漠探險劇《西出玉門》和一部懸疑犯罪片《消失的她》輪番登場，到時候，她又會變得敞亮而囂張、干練又仗義。倪妮曾感嘆，很多時候，演員在被動地等待一個“最佳機會”，但所謂“最佳”同樣也是幻象：“這幾年，我意識到，演員應(yīng)該不停地演。你休息一陣子，再拍戲的時候，真的會覺得生疏。那些好演員，既可以在文藝片中散發(fā)個人魅力，又可以在類型片中做到穩(wěn)、準(zhǔn)、狠。
或許，這也是話劇贈予倪妮的禮物之一：舞臺上會發(fā)生什么，誰都說不準(zhǔn)，一切仿佛按部就班，一切又總在隨機應(yīng)變。可能今天演得好，明天演得不好；也可能今天演得不好，明天演得非常好。每天都是不同的狀況，每天都有嶄新的變化，別急著否定自己，要不停地演下去。表演是一種消耗，也可以是一種補給。
監(jiān)制：王曉白 / 攝影：劉頌 / 形象監(jiān)制：于昆 / 妝發(fā)：高建 / 撰文：陳驚雷 / 統(tǒng)籌：雪丹、匡安安 / 形象執(zhí)行：Tanya / 形象協(xié)助：裴立瑩 / 助理：tyrtiti、王一帆、王柳茜 / 形象助理：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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