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與咖啡
by Joyce 2021.05.11
初次接觸精品咖啡,還是2014 年出國前夕,在麗江的一家不足3 平方米的小店里。喝到的第一杯可以溯源的手沖咖啡,是虹吸壺沖煮的耶加雪啡。酒精燈冉冉升起的藍色火焰,帶我回溯了已經(jīng)準備放棄的實驗室時光,入口果香濃郁的咖啡,更是讓人突然覺得咖啡可真不錯,是不是可以更深入一點呢?
之后與咖啡有關的故事,都與行走有關。
2015 年,在宿舍墻壁上做了一張咖啡館打卡地圖,記錄了全世界想去逛逛看的咖啡館。因為地利,一年時間就完成了近一半。比較遺憾的是,剩下那一半,到今天都還沒有走完。幸運的是咖啡、咖啡館對于現(xiàn)在的我,早已不是一份“to go list”,而是工作和生活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2016 年至今,有幸參與和見證了中國咖啡市場的發(fā)展變化?!艾F(xiàn)磨咖啡”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雖然并沒有達到油條豆?jié){的普及程度,但近幾年內(nèi)咖啡消費人群確實實現(xiàn)了指數(shù)級別的激增。
近兩年隨著資本市場的傾斜及國家政策的關注,咖啡市場更是呈現(xiàn)全產(chǎn)業(yè)鏈蓬勃發(fā)展。不管是僅僅上海市就存在的8000 多家獨立咖啡館,還是各地紛紛建立的咖啡烘焙工廠,更甚至于終于被大家所看到的云南咖啡豆產(chǎn)區(qū),還有咖啡凍干粉、冷萃液等新興咖啡產(chǎn)品,都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們: 咖啡—中國咖啡,正在越來越好。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走過很多產(chǎn)區(qū),非洲的、東南亞的、中國的;也拜過很多師,上過很多咖啡課;逛過的咖啡館更是不計其數(shù)。在這個過程中,也認識了非常多有趣的咖啡人。他們中,有年輕有為的企業(yè)家、風光無限的咖啡比賽冠軍、咖啡館里默默出品的年輕咖啡師、堅守土地做種植的農(nóng)戶、致力于改良咖啡品種的科學家、將咖啡時尚化的設計師……每一個人都是因為不同的契機進入這個市場,又都在這個行業(yè)內(nèi)收獲、成長。
咖啡豆的源產(chǎn)地是埃塞俄比亞,那里同樣也走出了第一個智人Lucy。2018 年年初,我有幸去往埃塞俄比亞參觀那里的咖啡豆產(chǎn)區(qū)和水洗站。當我站在東非大裂谷的時候,就在想,這可能也是一種緣分、一種宿命:這種積極的、健康的、代表蓬勃生命力的飲品,終將被更多的人接受、喜愛。
我想,咖啡行業(yè)的純粹、豐富、有趣及其“未完成”的特性,大概就是所有“咖啡人”一直想要一直為咖啡而努力的原因吧。
10:00 AM
Berry Beans 春秀路店
韋寒夜 Berry Beans 創(chuàng)始人
我們約在Berry Beans 的春秀路店見面,早上10 點,店長已經(jīng)到位,咖啡師還沒來,咖啡機剛剛開始加熱,準備一天的忙碌。
Berry Beans 春秀路店是一家社區(qū)店,社區(qū)店的意思是,服務于方圓兩公里之內(nèi)的客群,他們的消費頻次是每天,每天來,他們擁有一天一杯甚至多杯咖啡的需求。
這家店也裝修的小小的,和韋寒夜本人190厘米的身高看起來很不匹配。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些“網(wǎng)紅”向的咖啡飲品可以點到,一圈圍繞著十幾個冰滴壺,還有手沖咖啡會進行現(xiàn)場制作。
韋寒夜在這幢樓的二樓進行妝發(fā)。二樓本來是一家知名的京城酒吧,但沒熬過疫情,關門了,只留下一些“亞文化”的語句和標識。
疫情倒是從另一個方面“助推”了精品咖啡店的發(fā)展。疫情之前,咖啡館興起,不管優(yōu)劣,都在咖啡市場上收割著買家。這些精品咖啡店卻活得有點難。
疫情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市場開始冷卻,一堆人撤退。韋寒夜其實也心里沒底,但除了“沖咖啡”這件事情,他也想不到還有什么活能夠養(yǎng)活自己并且做得夠出色。在他的朋友圈里,老顧客給他留言,詢問開門的時間,或者有些顧客干脆買了咖啡機,要在家里大干一場。
韋寒夜沒有閑著,做掛耳咖啡、烘咖啡豆、冷萃灌到玻璃瓶里,在網(wǎng)上賣給客戶,“那時候大家的狀態(tài)都很消極,我們這些做實體經(jīng)濟的更消極。但就是靠著和客戶之間精神上和物質(zhì)上這樣的支撐,我們稍微都透了口氣,從那種消極的七分鐘解放出來?!?/p>
“還好根基扎得穩(wěn),沒被風吹跑了?!苯?jīng)歷了去年這段日子,韋寒夜徹底不怕了,“心態(tài)更成熟了,我知道最差就是這樣了,底線就是這樣了,后面再出現(xiàn)任何狀況,我的承受力都會比別人強?!?/p>
在我們聊天的期間,一波一波的客人到來,有些人牽著寵物、運動結(jié)束后來喝一杯,也有專門來打卡的年輕人,還有步履匆匆、買了咖啡趕著去上班的白領,這樣的一杯咖啡,不僅是飲品,還拯救了他們一天的頭腦和思維決策。
Berry Beans 在北京開了五家店,每一家店都不太一樣,朱家胡同店藏在一塊毫不起眼的紅色木板門后,那是韋寒夜在而立之年從工作了12 年的知名連鎖咖啡品牌辭職后,開的一家“大隱隱于市”的門店。疫情之前盤下了三里屯旁邊只有一個小窗口的外賣店,沒有室內(nèi)的座位、沒有遮陽傘、沒有開闊的吧臺和客人交流,只是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咖啡小賣部”。還有現(xiàn)代、富有時尚感的朝陽大悅城店和寬闊明亮的蜂巢劇場店。
韋寒夜現(xiàn)在很少去“巡店”,他培養(yǎng)咖啡師、培養(yǎng)店長,把更多的權利交給每個店,更多的,他還是做品牌的整體管理和營銷,還有就是騎著自行車去胡同里沖咖啡,成為“胡同咖啡小攤販”。
他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對北京的胡同文化滿懷著熱情。他知道對于很多普通老百姓來說,咖啡還是和中藥、苦瓜一樣“難喝”的味道。為了讓更多人對咖啡有新的認識,他說走就走,騎上自行車,就鉆進胡同里給城管大哥、胡同大媽沖咖啡去了。這個移動的咖啡館成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近幾年,他把走街串巷沖咖啡做成了vlog,在微博、品牌公眾號、bilibili 等平臺分發(fā)—有和盲人按摩師一起沖咖啡,有在王府井大街上為“夕陽紅”旅行團的大爺大媽們沖咖啡,有在什剎海公園附近和溜冰的大爺們一起的短視頻。
越來越多的人愛上了咖啡,這樣的咖啡,不一定是苦的,還可能是酸酸的,帶著點果香,也可能是后勁兒十足的酒香。
有一部分挑剔的人選擇咖啡館,會由氣味來決定,當你聞到那一縷似有若無的咖啡香味,嘴角不自覺上揚的時候,你就知道,你對咖啡“上癮”了。
在美食app 上,顧客對Berry Beans 的評價是“一個愛胡思亂想的品牌”,韋寒夜也這么形容自己,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意咖啡,以及永遠不會停下來的單車咖啡館,年輕,又極具熱忱。
02:30 PM
S.O.E. coffee 西單更新場店
潘志敏 S.O.E. coffee 合伙人
用鼎鼎大名形容潘志敏, 是合適的詞匯。Q-Grader 國際咖啡品質(zhì)鑒定師、2017 年WBC 世界咖啡大賽中國賽區(qū)冠軍咖啡師等等,他擁有很多頭銜,身為90 后,成績卓然。
我們約在S.O.E coffee 的西單更新場店見面,這家店剛剛在一周前開業(yè)。店里的設計,還是一貫的簡約風格,黑白為主色調(diào),潘志敏說,“我們很少會關注到顧客在哪里拍照好看這一點,裝修我們都是從制作流程的動線上去看,看咖啡師們做咖啡會從比較連貫的角度出發(fā),所以很多客戶會給我們評價—你們的裝修風格很‘直男’。”咖啡機上花了大價錢,這一家店,采用29 元遍嘗黑咖啡的方法—總共有八款豆子供選擇,花上29 元就可以拿著紙杯在店內(nèi)品嘗到八杯不同風味的黑咖啡,可以選擇熱飲,也可以把咖啡注入放滿冰塊的杯子里。
下午1 點半,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這也是他們進行的第一次嘗試—拋棄除了黑咖啡和牛奶咖啡之外的所有咖啡飲品種類,讓大家在這片試驗田上真正感受咖啡豆的甄別和魅力。
S.O.E 作為一個咖啡文化培訓基地,依托的是培訓咖啡師的教室和機構(gòu),會為更多的咖啡師頒發(fā)證書,帶去具有含金量的指導。潘志敏的導師從2005 年開始做咖啡,是國內(nèi)最早一個去國際上參加咖啡比賽的,也是第一位在世界比賽中擔當評審的中國老師。
潘志敏就是在老師的帶領下入門的,最開始的咖啡店叫做咖啡沙龍,在煙袋斜街,小小的一家門店,在那個環(huán)境下工作了一年多,他拿到了世界冠軍,就開始籌備一個新的咖啡店品牌。
“8”這個數(shù)字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代表的意思是吉利的,這種具象的意義也存在于S.O.E 這個品牌中。SOE 咖啡豆在國際上被認可為單一產(chǎn)區(qū)咖啡豆,但S.O.E coffee 的英文擴寫成“square ofeight”,直譯為八平米空間。
魏老師作為潘志敏的師傅,在一起設計品牌的時候,希望把這個咖啡館打造成大眾進行文化交流的場地,再加上本身魏老師又很喜歡下國際象棋,他覺得咖啡本身是一個充滿智慧的東西,就把logo 設計成了象棋,而且八的平方是64,正好也是國際象棋的格數(shù),一語雙關,希望借由他們的雙手和思考,把咖啡做得更加好喝,更加被大眾所接受。
在學術調(diào)查中,咖啡的“金杯”萃取范圍是18%-22%,但在實踐過程中,往往結(jié)果會不一樣,因為,感官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有些人就喜歡喝苦一點的咖啡,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接受酸度更高的咖啡,最好帶著點果香。我們其實更希望大家去感受不同產(chǎn)區(qū)的咖啡豆風味的差異,而不是去挑戰(zhàn)每只豆子最好的萃取范圍是什么樣子的。”潘志敏認為,中國的咖啡文化已經(jīng)步入了新時期,從最開始的普及和認知,到精品咖啡的多彩紛呈,大家開始嘗試咖啡的不同風味,到現(xiàn)在更多的返璞歸真,品嘗更多來自中國、來自云南省的咖啡豆。
今年年初,潘志敏回了趟老家溫州,這樣一座南方小城,一杯十五元、二十元的咖啡比比皆是,用的豆子都是極好的,又有講究。
他發(fā)在朋友圈的是一家門面有兩間鋪位的咖啡館,是一家溫州的咖啡館,一直使用的是S.O.Ecof fee 磨的豆子?!爸饕侨チ私庀滤麄兊男枨?,以及他們出品的咖啡味道如何,去找他們聊聊天,其實也等于是在拜訪我的客戶了,知道他們的需求,我才能烘出滿足他們味蕾的豆子。”
在拜訪的過程中,潘志敏發(fā)現(xiàn)這些城市對咖啡的了解程度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大家喝的不僅是一杯咖啡,還是這杯咖啡背后的產(chǎn)品和故事,甚至會為了競標豆花上大價錢,只是因為這杯咖啡真的好喝。
除開培訓教學的日子,潘志敏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的:做杯測、巡店、咖啡豆采購、電商管理和烘豆等等,有時候他還會跑去中國各地,去探店,說起中國的精品咖啡店:manner、ops cafe、資窩董璽也如數(shù)家珍,今年,他懷揣著更大的夢想—再次回到世界咖啡賽的舞臺上,或者帶著學生們?nèi)ゴ虮荣?,讓全世界看到中國精品咖啡的崛起?/p>
04:30PM
上海鐵手珈啡制造局(Metal Hands 2 店)
曹靜 Metal Hands 上海永嘉路店店長
采訪拍攝Metal Hands 的路途挺曲折的。最開始是在兩三年前加了望京店店長的微信,有事沒事過去撮一口。然后店長調(diào)去了北京鐵手咖啡制造總局,借著專輯拍攝的由頭,我終于加上了老板丁江濤的微信。
他正在布局Metal Hands 在上海的第三家店和在杭州的第一家店,得空時,還得在店里給大家做手沖咖啡,實在是沒有辦法抽出大片的空余時間來進行采訪。就這樣,我們在上海永嘉路店約好了店長曹靜的拍攝。
曹靜幾乎是第一次化妝,她有點靦腆,但對于咖啡,她話就很多。
這家店開在公園的對面,門口是寬闊的大馬路,梧桐樹綠油油的,拍攝當天早上下了雨,每一片葉子都能滴出水來。
上海鐵手珈啡制造局不同于北京鐵手咖啡制造總局,它在市中心,門口還有落座的地方,人流量最多的時候是早上—白領們紛紛來上班的時候,大家在門口買了咖啡,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等待咖啡師做好遞出來。
包括店長在內(nèi)的咖啡師就三位,每天早上就像在打硬仗,曹靜說,“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招收不成熟的咖啡師”,所以在Metal Hands 幾乎沒有培訓咖啡師的課程和環(huán)節(jié)。
距離永嘉路不遠的是淮海路店,淮海路店的情況正相反,下午是他們最忙的時候,忙到天都黑了,也就結(jié)束了一天的營業(yè)。
下午四點半,我們到達永嘉路店,店里的座位只空余兩桌,梳著油頭大背頭的男生正在做肯尼亞豆子的手沖。站在馬路上,就可以看到咖啡師工作的場景,以及放在角落的一個相框,里面是全球50 佳咖啡館,排名第一的是中國臺北的SimpleKaffa,Metal Hands—來自中國北京—排名第38。
整個店面是庭院風的設計,復古播音機的旁邊放著商務印書館在20 世紀80 年代出版的《美學史》這本書。確實,Metal Hands 處處透露出丁江濤的審美和生活方式。
幾乎每一個店員都會梳著大背頭,曹靜也梳,但最近她騎機車上班,在家里弄好的造型會被破壞,所以最近她扎了個小丸子頭。每一家店,丁老板都會配備“金屬手臂”,頗有復古混合著蒸汽朋克的感覺。
最開始,Metal Hands 因一臺老式拉桿咖啡機而得名,丁江濤是國內(nèi)最早的那幾批玩拿鐵拉花的前輩。2009 年,他開始創(chuàng)業(yè),因為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咖啡事業(yè),后來由于五道營店的店面太小,不逢周末也是人滿為患,然后才有了交道口北二條的第二家店。
他說自己最喜歡北島在《城門開》里的一段話:“我打開城門,歡迎四海漂泊的游子,歡迎所有好奇的客人們?!彼栽诿恳患业昀?,他都放著一本《城門開》,他用這樣的態(tài)度,歡迎所有想一探究竟的顧客和年輕有活力的咖啡師們。
在選址上,他也隨心所欲,全憑個人喜好,空間要具有足夠的獨立性,所在的位置要有趣、要具備故事性,不論是北京、上海,還是即將開業(yè)的杭州,他都相信“入一城愛一城”。
他形容自己:粗糙、專注、執(zhí)著,把心目中的那家咖啡館開出來,確實是一件足夠浪漫的事情,但要把咖啡做成一項事業(yè),還要在里面傾注比浪漫更加沉重的使命和負擔。
在2004 年從山東來到北京,他就喜歡胡同,胡同文化是他一直在追尋的命題。雖然身在異鄉(xiāng),但是胡同那種接地氣和踏實的感覺就讓他仿佛找到了“異鄉(xiāng)的故土”,雖然胡同的政策一直在變,但他還是在五道營胡同、交道口、前門開出了一家又一家極具特色的胡同咖啡館。
Metal Hands 好像每開一個新的店面,都會有新的升級和變化:交道口二條店開業(yè),在菜單里添加了早午餐;在五道營小白店開業(yè)的時候,研發(fā)了一系列以中國畫顏料命名的甜品。下一家在上海開業(yè)的店鋪,會和酒店進行合作,探討一個新模式,而在杭州開的店面,又會和杭州上千年的文化進行結(jié)合,開出更符合城市韻味的咖啡館。
咖啡館是一個貼近生活的空間,它除了提供好喝的咖啡之外,更應該可以解決人們和生活之間的需求關系,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在咖啡館里,做什么都很好,浪費時間,也可以。
監(jiān)制:佟宇、李祺 / 策劃 & 統(tǒng)籌 & 編輯:趙文斐 / 攝影:蘇宇 / 采訪 & 撰文:Nagasaki / 攝影助理:楊海 / 妝發(fā):Vivi(韋寒夜、潘志敏、Joyce)、穆偉(曹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