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瑤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shù)十尺?！?/p>
這是陸羽所著的《茶經(jīng)》開篇第一句話，開門見山即說，茶所指是長在南方的優(yōu)良樹木，高矮不一。這跟我們現(xiàn)代人看到“茶”這個字眼，所映入腦海里那種經(jīng)過炒制殺青的成品茶葉意思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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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在這一章節(jié)里取名叫“之源”，講的是茶的物種溯源。在成書背景的唐代，困囿于生物和地質(zhì)的研究時代局限，并不能真正追溯到茶是怎么在億萬年的地球演變中，最終成長為我們目前能夠采摘飲用的茶。
現(xiàn)代研究結(jié)論關(guān)于茶的發(fā)源地，公認的說法就是在云南。這要從著名的印支運動說起，如今的長江、瀾滄江、怒江“三江并流”地區(qū)，也就是云南、四川等地，由于大陸板塊的運動當時這里靠近赤道，雨量充沛，氣候濕熱，非常有利于土壤風化和植物繁育。經(jīng)過了漫長的地質(zhì)演化，這片地區(qū)逐漸成為整個地球熱帶植物繁衍發(fā)育最旺盛的生物樂土，于是我們熟知的云南大葉種茶樹，最早就誕生于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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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滄是普洱茶的故鄉(xiāng)，有全世界迄今發(fā)現(xiàn)的連片面積最大、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遠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園——惠民景邁芒景千年萬畝古茶園，這里還有全世界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古老的過渡型大茶樹。景邁山的所在地，是位于云南省西南邊陲，普洱市與緬甸比鄰的瀾滄拉祜族自治縣。
通過這莽莽蒼翠的山林，景邁山慷慨地惠及了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山上的布朗族代代種茶，他們探索出利用森林生態(tài)系統(tǒng)、在高大喬木下種植茶樹的林下茶種植技術(shù)，林茶共生的古茶山延續(xù)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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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邁山為布朗族人提供了勞作的初始天然條件，而人們通過世代的勞作，又改造了自然，形成了今日的景邁山。作為世界的茶源，經(jīng)過人類對于茶葉的發(fā)現(xiàn)和加工，這才有了上千年延續(xù)至今關(guān)于茶的飲用習慣。
布朗族的祖先是最早利用野生古茶和最早栽培、馴化古茶樹的民族。根據(jù)布朗族史書《奔悶》記載，叭巖冷是布朗族先民的首領(lǐng)。一千多年前，叭巖冷率領(lǐng)布朗族人在傣王領(lǐng)地瀾滄縣景邁、芒景一帶大規(guī)模開墾種植茶園，獲得傣王賞識，將七公主嫁于叭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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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1300多年、刻有傣文的殘碑記述了這段歷史。傳說叭巖冷在臨終前說：“留給你們牛馬，怕遇病而亡；留給你們金銀財寶，怕你們花光；就留給你們這些茶樹，才會讓子孫后代取不盡用不完?！卑葞r冷也就成為有名姓可考的最早的茶人，成為茶祖。
20世紀50年代以前，布朗族和傣族都是由“頭人”決定其部族事務，并用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觀來統(tǒng)一人們的思想和行動。他們遵從叭巖冷的遺訓——要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茶樹”，于是制定了一系列鄉(xiāng)規(guī)民約，將古茶林作為自身生命的一部分來愛護、繼承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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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古茶林在早期開辟時，就在外圍劃定隔離帶。不能隨意砍伐古茶林中的高大樹木，違反者需首先在寨心向茶祖請罪，然后負責修建一段村寨道路，完工后在路旁立牌寫明自己所犯錯誤，以警示后人。從發(fā)現(xiàn)最早的茶樹開始，景邁山遠古的祖先就制定下了可持續(xù)性發(fā)展，來保護綠水青山的規(guī)則，一直適用至現(xiàn)在，并且會沿用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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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邁山世居民族每年會進行特有的茶祖祭祀。布朗族茶祖節(jié)，又叫山康節(jié)，一般在每年4月舉行，歷時4天，其間，來自布朗族和其他民族的村民們要前往芒景山茶魂臺祭拜茶祖叭巖冷。
村民們手持點燃的自制蜂蠟，雙手合十，虔誠地集聚在擺放著各種供品茶魂臺前，傾聽長者誦經(jīng)和三呼茶魂，給先人敬上糯米飯、糌粑、蜂蠟香、禮錢等，以此來祈求幸福吉祥。在彌漫香煙裊裊中，村民開始敲響大鼓，人們開始隨鑼鼓聲身著民族服飾舞動起來，這是他們獨有的象腳鼓舞，以求祖先和自然之靈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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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古老的祭茶祖等儀式的召喚中，布朗人可以于茶的發(fā)源地中重新感受到遠祖的智慧，并且在漫長的歷史中理解傳承與發(fā)展的脈絡，就在腳下的土地，在山澗之中，一呼一吸都是自己文化的定位。如茶樹一樣，根系伸展向更深的地方，枝條朝更高的遠方進行擴張。
在古今交融，民族走向世界的過程中，景邁山的茶像一個蓬勃跳動的心臟，而從莽莽的茶山中，更是走出一條道——茶馬古道。這些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就像血脈一樣，隨著瀾滄江流淌出去，貫穿到山外和關(guān)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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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馬古道是可與“絲綢之路”相媲美的中國古代商業(yè)路網(wǎng)，位于中國西南部的橫斷山區(qū)與青藏高原之間，起自中國四川省的成都、雅安，云南省的昆明、普洱等地，終點為西藏的拉薩以及東南亞等地。路網(wǎng)遍布今四川省、云南省、貴州省和西藏自治區(qū)，橫跨長江、瀾滄江、怒江及雅魯藏布江四大流域，是內(nèi)地漢族地區(qū)與其他民族經(jīng)濟往來的一種重要方式，為中國西南地區(qū)各民族間互通有無，進行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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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馬古道的開創(chuàng)要從一個女性身影說起，我們再夢回陸羽所在的唐朝。在此以前，秦漢時期修建了長城。在與北方游牧民族博弈的過程中，中原腹地有一個天然的劣勢就是沒有騎兵，草原民族又特別善騎射，在冷兵器時代優(yōu)勢是非常明顯的。
在貞觀十五年（641年），當時中原王朝正是初唐轉(zhuǎn)盛唐的歷史時期，大唐繁榮富庶、國力空前強盛。25歲的松贊干布派遣祿東贊為請婚使者，帶著5000兩黃金、無數(shù)奇珍異寶赴長安請婚。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成為吐蕃贊普松贊干布的王后。在這些珍貴的嫁妝當中，就包括了中原特有的產(chǎn)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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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民生活在海拔三四千米以上的高寒地區(qū)。牛羊肉是藏民的主食，長期攝入會造成大量脂肪在體內(nèi)堆積，又不易分解，對人體危害非常大。文成公主入藏前，藏民平均壽命為40年。文成公主入藏帶去了茶葉，茶富含維生素、茶堿、單寧酸，具有清熱、潤燥、解毒等功能，正好彌補了藏族飲食中的不足。
茶葉既能去油膩，又能分解脂肪，還能防止燥熱。高原地區(qū)無法種植茶葉，只能從中原引進，而唐王朝又需要大量戰(zhàn)馬作為戰(zhàn)略儲備。于是，具有互補性的茶和馬的交易，即“茶馬互市”便應運而生，這就是茶馬古道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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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中國西南部氣候溫暖濕潤，適宜茶葉生長，而且云南地區(qū)的人民還保留了制作壓茶的方法及傳統(tǒng)，這種壓制的茶葉（以普洱茶為代表），方便運輸、儲藏，為馬幫將茶葉運入藏區(qū)提供了條件。景邁茶山的茶葉用筍葉和竹籃包裝，由人或牛馬馱著，通過茶馬古道，源源不斷地運出大山。其中一部分進入普洱府，作為普洱茶的原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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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分茶則直接通過中緬邊境的洛勐和打洛，進入緬甸的景棟等集散地，再銷往東南亞各國。除茶葉、馬匹外，由茶馬古道運進藏區(qū)的還有瓷器、絲綢等物品，而中國對馬匹的需求在18世紀開始降低后，運出高原的貨物則以羊毛、黃金、白銀、藥材等為主。在橫斷山脈的險山惡水之間，在滇、藏、川“大三角”地帶的高山峽谷、原野叢林之中，綿延盤旋著人們靠商貿(mào)走出來的古道，所有貨品的運輸都是依靠馬幫在這樣的古道間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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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經(jīng)成為風景保護區(qū)的古道上，游客們現(xiàn)如今還能重新踏上這條用人力邁出的路途，深山的洞穴中、陡巖下，仿佛還有馬鈴聲響，被火煙熏得黝黑的巨石在傾述著無數(shù)代馬幫風餐露宿、可歌可泣的傳奇經(jīng)歷。石板上嵌有的二寸多深的馬蹄印，升起炊煙的灶臺似乎還在風中飄蕩。道旁的嘛呢堆上刻畫著各種神佛像和宗教箴言，是漢藏文化交匯留下最世俗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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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景邁山，從歷史的供應鏈養(yǎng)育了當?shù)氐娜嗣?，又在人民的勤勞和智慧中源源不斷地生產(chǎn)，如離心泵一樣將特有商品輸出給世界成為共享的生活方式。千年商貿(mào)勾連起了過往和未來。茶有了道，這條道運載著中華文明繼續(xù)朝前奔去。
總策劃：Angela Zhou、高冷 / 文化顧問 & 撰文：蘇榮坤 / 攝影：胡加靈 / 導演：Xueyang Ni / 編輯：33 / 造型：Lindsay / 化妝：Jonathan / 發(fā)型：劉濤 / 統(tǒng)籌 & 宣傳：尚怡 / 造型助理：水水 / 書法：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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